军工经济是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国家安全的重要支柱。强大的军工经济是国家国防实力的象征,被视为国家战略威慑力量之一。近年来,世界地缘政治冲突不断,技术发展快速迭代,战争形态加速演变,军工经济发展呈现新变化。从一个较长周期观察世界军工经济发展,研判其发展态势,可为我国军工经济发展提供参考借鉴。本文以2000年至2024年世界百强军工企业为研究对象,从军工经济规模、军民品结构、产业集中度和国别等维度分析了世界军工经济发展状况。本文研判世界军工经济发展态势,认为激增的军费支出将促使军工经济保持快速增长,军工经济正在从多个方面发生结构性变化,军工经济兼并重组活动保持活跃,并且军民一体化发展特征更加鲜明。
军工经济是一个国家围绕军品科研、生产、配套、维修服务等开展的经济活动的总称。军工经济是国民经济中专门服务国防和军队建设需求的部分,其核心活动是将经济资源转化为军事能力,重点内容是国防工业。军工经济既具有经济属性(如资源配置、产业链协同),又具有军事属性(如战略威慑、战争保障)。
世界军工百强企业覆盖国家范围较广,覆盖军工细分行业全,具有代表性,是全球军工经济的构成主体,是观察军工经济发展态势的最佳样本。本研究以2000年至2024年世界百强军工企业为研究对象,以全球军工百强企业为主要数据指标统计口径,重点跟踪军工经济的发展规模、增长速度、结构构成、产业集中度等维度演变情况。其中,世界百强军工企业榜单采用美国防务新闻(Defense News)编制的“世界军工百强榜单”(Top 100 Defense Companies)数据。值得说明的是,由于一些国家军工数据披露并不完整,美国防务新闻数据准确性与实际情况可能存在一定差异,但不妨碍从长周期视角开展趋势研判。
2000-2024年以百强军工企业为主体的军工经济整体呈现快速增长态势,平均增长率约为3.7%,高于世界同期GDP平均增长率。其中,军品收入规模平均增长率为6.4%,民品收入规模平均增长率为3.0%,军品收入平均增长率是同期民品的2倍以上,明显高于民品增长速度。从波动情况看,军品规模随着时间稳步增加,增长率变化幅度较小(标准差为10.6%);民品增长率波动较大,标准差达到23.1%。军品增长率波动明显小于民品,也低于军工经济总规模增长率的标准差(13.7%)。
世界百强军工企业基本是军民一体发展的,但军工企业之间军民品比重差异较大,不同国家之间也存在明显差异。从2000-2024年世界百强军工企业军品所占比重数据可以看出:世界主要军工企业军品比重呈现明显上升趋势,从2000年的20%上升到2024年的41%,翻了一倍。在近25年统计周期内,美国军工企业的平均军品比重为37.3%,高于世界军工企业32.7%的平均水平。在绝大部分时间内(88%的年度),美国军工企业军品比重高于世界军工企业平均水平。百强军工榜单披露的数据显示,中国军工企业军品比重整体上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2024年约为26%。
从头部企业看,美国军工巨必博平台头军品比重高的特点非常鲜明。2024年世界军工榜单排名前10名的美国企业有6家,平均军品比重超过75%。除波音公司军品比重相对较低(42%)之外,其他军工企业军品比重均超过50%。洛克希德·马丁和诺斯罗普·格鲁曼军品比重分别达到96%和90%。
美国军工企业军品比例突出,与其国防政策密不可分。美国军工企业依托军工复合体生态发展壮大。军方、政府、议员、军工企业等利益紧密绑定的美国军工复合体通过渲染威胁、影响地缘政治,推动美国挑起冲突、输出战争,向全球兜售武器装备获取利润,确保美国军工企业利益最大化,支撑美国长期保持第一大军工国和第一大军贸国的地位。
产业集中度是衡量某一行业内企业市场份额分布情况的指标,可反映市场竞争程度和行业垄断水平。跟踪分析2000-2024年世界排名前5、前10、前20、前30和前50军工企业军品规模市场份额占比情况(分别用CR5、CR10、CR20、CR30、CR50表示),可以看出全球军工产业集中度持续保持高位。其中,前5家份额平均约为40%,前10家份额约为56%,前30家份额约为80%。从近25年军工产业集中度的变化趋势看:CR5、CR10、CR20、CR30、CR50等指标总体均呈现平稳状态,寡头地位相对稳固。
从2000-2024年世界军工百强榜单入围企业国别分布来看,美国以40%以上的入围企业数量保持“一家独大”的绝对优势。美国传统军工巨头在规模和影响力方面占据优势,美国其他军工企业的规模在全球也保持明显规模优势。英国、俄罗斯、日本、法国、以色列、德国等国在百强军工企业榜占据一定席位。其中,英国军工企业入围榜单数量呈现明显衰减趋势,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英国军工经济走弱的态势。俄罗斯入围榜单数量也呈现明显下降趋势,主要是军工企业兼并重组以及信息披露受限等方面原因所致。2019年之前,中国几乎未参加世界军工百强榜单排名。2019年开始,世界军工百强榜单将中国企业纳入。
2000年以来,全球地缘政治日趋复杂,从美国反恐战争到俄乌冲突、巴以冲突,地缘政治冲突和大国博弈推动军备竞赛。美国推动北约与俄罗斯加剧对抗,刺激欧洲国家和俄罗斯不断提升军费开支。美国开启以遏制中国为目标的大国竞争,实施“印太战略”,胁迫相关国家强化军备。技术革命驱动军事装备升级。军事装备向信息化、无人化、智能化方向快速发展。2014年美国实施“第三次抵消战略”推动人工智能、定向能武器等技术研发。高超音速武器、卫星互联网实时情报共享、网络空间防御体系、人工智能指挥系统瞬时决策、激光武器等新科技新装备快速突破,成为军事工业争夺的制高点。地缘政治冲突引发军费投入激增、技术革命驱动军事装备升级、战争形态深刻快速演化,这些因素共同促使军工经济呈现新的发展趋势。
根据斯德哥尔摩和平研究所数据显示,全球军费总支出从2000年约1万亿美元,增长到2024年约2.43万亿美元。美国在全球军费的占比从约30%提升至约40%的水平,显示出其在冷战后通过军事优势巩固霸权、维持单极世界的意图。从军费占GDP的比重看,美国、俄罗斯等国家军费占GDP的比重较高。美国军费占GDP比重从2000年的约3%上升至2024年的4.4%,以高额财政赤字支撑其巨额军费开支,通过军品采购、军援等途径为美国军工企业发展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
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美俄欧军费支出剧增,刺激军工经济快速发展。俄罗斯和美西方阵营在战场中消耗大量装备和物资。2024年俄罗斯军费支出达1200亿美元,是2020年(430亿美元)的2.8倍,占GDP的6%,主要用于补充常规武器库存、核威慑力量升级以及战场消耗。英国智库国际战略研究所发布的《军事力量对比2025》报告显示,2024年美国军费总额超过9679亿美元,占全球军费总支出的40%,远超其他国家总和。美国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中,相当一部分直接转化为国内军工企业订单,促进其军工经济规模保持快速增长。上述报告显示,2024年欧洲军费总额达4573亿美元,同比激增16%。德国增长28%,以860亿美元超过英国成为欧洲第一大军费支出国,英国和法国紧随其后。
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全球不确定、不安定的因素持续增加,地缘冲突不断,先进民商技术深入服务国防,支撑装备迭代升级。预计到2035年前,全球军工企业有望继续保持快速增长的势头。
过去20多年,军事强国军费投向结构和产业投资重点方向不断调整变化,战争形态催生新型装备,军工经济结构正在发生根本性变化。
一是军费投向的变化促进军工经济发生结构性变化。美国过去75年(1948-2023)国防经费支出按照功能结构看,呈现“两升两降”的趋势:作战与维护费用逐渐成为美国国防第一大开支,费用占比从1948年的32.6%提升至2023年约40%;研发费用占比保持长期快速增长,从1948年的3.4%提升至2023年的16.8%;装备采购费用波动较大,但总体呈现下降趋势,从1948年的25.2%下降至2023年的18.9%,军队人员开支占比呈现下降趋势,从1948年的35.6%下降至2023年的22.5%。经费投向的变化反映出装备采购达到一定规模水平之后,研发、作战与维护服务采购则成为国防费用支出的重点。国防经费投入结构的变化,将逐渐改变军工经济的结构,研发试验鉴定、维修服务保障、数据服务保障、战场服务保障等可能成为军工经济的新增方向,服务保障比重将逐步提升,军工企业正在由“装备提供商”向“装备+服务提供商”转变。
二是军事大国产业政策投资重点成为军工经济发展新方向。世界主要军事大国将产业投资重点转向具有鲜明军民两用属性的新兴领域,如海洋、太空、网络、新能源、生物、人工智能、量子科技等,这些领域成为大国战略安全竞争的焦点,也是产业投资的重点方向。美国相关公司2024年业绩报告显示,美国微软、亚马逊、谷歌等科技巨头2025年在人工智能相关支出总额预计达到3200亿至3250亿美元,较2024年的2300亿美元增长约40%。美国新兴科技巨头正在承担越来越多的国防任务,加速形成新型数智军工复合体,军工经济数字化智能化水平日益提升。
三是深刻演化的战争形态促使功能集成型和功能分立型装备齐头并进。现代武器装备核心主战平台,价格高、功能复杂、性能先进,综合集成度高。与之相反,单个功能分立的装备通常体积小、系统相对简单,且成本较低(也称为“小智廉”装备),只要通过网络链接赋能,就能够成为大装备体系中的有机组成部分,执行复杂的任务(如侦察无人机等)。功能分立型装备在分布式杀伤、马赛克战等新型作战样式中的作用日益凸显。俄乌冲突和巴以冲突中“小智廉”装备发挥显著作用,成为新宠备受关注。在高端战争、混合战争等多种战争样式并存的时代,功能集成型和功能分立型装备看似对立矛盾,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产品类型,但二者均很重要,正在齐头并进地发展。
在2000-2024年期间,全球军工企业兼并重组活动保持活跃状态。其中,美国长期形成传统军工巨头垄断的格局,通过不断并购新质力量确保自身垄断地位和引领能力。欧盟推动跨国合作降低对美国依赖,重点整合弹药、无人机和新型战机产业链。以色列通过并购获取美国市场准入,促进军工国际合作。俄罗斯因受西方制裁和技术封锁,转向内部整合,重点补强微电子和无人机短板,国际化并购几乎停滞。日本试图推进军工企业重组,但一定程度上受到政策限制。
未来全球军工经济兼并重组的发展态势可能保持延续,主要动力包括三种:一是国际竞争加剧迫使军工企业兼并重组以提升国际竞争力;二是追求行业垄断地位驱动军工巨头开展行业内部资源整合;三是新域新质能力发展需求促使传统军工兼并新兴技术企业。
美国军工经济呈现出传统军工复合体的军民一体、数智商业巨头的军工化、中小民商优势企业深度服务国防等鲜明的军民一体化发展特征。在此背景下,技术主导权的转移加速传统军工一统天下的局面向传统军工复合体、数智军工复合体、民商中小企业三分天下的格局演变。这种趋势未来有可能向全球军工行业蔓延。
一是美国政府为优势民商企业服务国防创造良好环境。2014年美国提出的“第三抵消战略”旨在通过新兴技术维持对中俄的军事优势,强调从商业部门获取技术突破。国防部设立国防创新小组(2015年)和联合人工智能中心(JAIC)(2018年),改革采办制度,增加其他交易授权机制(OTA)和中间层采办,为商业科技公司快速参与国防项目提供了强有力的政策支持。
二是数智商业巨头加大参与国防市场的力度。商业公司的优势在于规模效应和研发投入,在新兴领域传统国防供应商与商业高科技企业相比开始出现技术差距。云计算领域作为商业公司切入防务领域的核心战场,价值100亿美元的“联合企业防御基础设施”(JEDI)项目引发亚马逊、微软激烈竞争,军事信息基础设施从定制化转向商业化。尽管最终微软胜出,但亚马逊凭借为中央情报局(CIA)搭建的6亿美元云系统积累先发优势。亚马逊云服务年度利润规模已经相当于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全年防务收入。数智商业巨头“高研发-低毛利”的模式正在颠覆军工“高溢价-长周期”的传统生态。
三是传统军工的应对与产业格局重构。面对科技公司冲击,美国传统防务巨头采取新策略应对挑战。一是并购人工智能初创企业。二是强化游说政府国会维持传统武器采购。三是转变传统军工复合体的范式:创新源从国防部实验室内生式创新为主转向吸纳硅谷等地区新质力量的外延式创新;供应链从纵向整合变为全球技术拼装;决策机制从“旋转门”游说转向技术标准竞争和智库影响。
近25年来,全球军工经济保持高速增长,军品比重呈逐年提升趋势,产业集中度稳定在较高水平,世界军工巨头地位相对稳固。地缘政治冲突不断、技术变革取得突破、战争形态快速演化,这些外部因素决定全球军工经济未来将保持快速增长。军费支出结构和产业资本投向导致美国军工经济结构正在发生深刻调整。新兴民商优势企业的崛起,欧美日军工经济产业兼并重组活动将能继续保持活跃。军工经济一体化发展特征更加鲜明。美国技术主导权的转移加速导致传统军工一统天下向传统军工复合体、数字军工复合体、民商中小企业三分天下的格局演变。未来,这种三分天下的趋势可能发展成全球军工经济的共同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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